因为是勇者……
这样的理由怎么可能让人信服？
勇者，勇者，勇者，说到底都是你自己说出来的东西！
我很想如此抱怨，但却始终没有把这话说出来。
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勇者骗我怎么办，勇者不强怎么办……我怀疑着勇者，却又只能相信勇者，这让我无比的痛苦。
“看来你还是不相信啊。”
温柔的语调吸引了我的注意，但那本如朝阳般明媚的表情在我的眼中已然如同黄昏般虚伪……恐怕下一刻就会变成完全相反的黑色吧……
然后
——怀疑在一瞬间就被吹飞了。
连带着纠结，痛苦，羞愧和怨恨。
只留下了无法形容的震惊。
勇者切下了自己的左臂。
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等我抬头的时候圣剑就已经在他的右手显形，我还没来得及思考，他的整个左臂便先于我的思绪飞离了。
鲜血从巨大的伤口喷涌而出，直接溅到了监狱外的墙壁；分离的左臂重重的砸到地板，从断臂间流出的温热液体沾湿了他的鞋。
而勇者依旧是那副温和的表情。
我冲了过去，紧紧的握住那无法动弹分毫的钢筋，看着勇者，惊怒交加。
“你疯了吗！”
勇者微笑，正想说些什么，他手中的圣剑突然剧烈闪烁，随后化作光粒消散开来。
“啊啊，打架的时候没叫上它，现在做这种事让它生气了呢。”
勇者伸出仅有的一只手，一脸抱歉，就像是在给我解释剑突然消失的原因。
“谁问你这种事了？”
我傻眼的看着勇者，看着那个站在血泊中的男人。明明一直很热心，很好说话，让人觉得很可靠……但为什么会做这种事……
“你！……为什么切掉自己的手啊……”
“啊，谢谢你的关心。”
勇者依旧是那该死的笑脸，但那语气，就连我都能听出来，他在忍受疼痛。
“这哪里是关心？”
勇者无所谓的耸耸肩，但实际上他只剩下一个肩膀了，这个下意识的动作显而易见的让他觉得疼痛，以至于皱起了眉头，但他依然是一副不以为意的口吻。
“虽然你的担心在情理之中，但姑且还是提醒你一下，建议这种时候不要想着用你平时的常识去理解……毕竟我是勇者啊！”
突然，我的【鉴定】不受控制的启动了。
———————————————
【伊万•贡尔纳•奥哈得莱斯】
种族：人类 性别：男
职业：……
力量：8872757—＞11309136（3654568+2000000）*2/DEBUFF
守卫：14356950—＞14535426（267713+7000000）*2/DEBUFF
敏捷：214972—＞225304（45172+66880）*2DEBUFF
魔力： ∞/DEBUFF
……
……
战斗力：4598999999/DEBUFF
——————————————
比起最开始那离谱的数值有了明显的下降，但相较于整体而言减少的幅度少的可怜……而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本就没下降多少的数值正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
我顿时就明白了，这是勇者故意让我看到的。
随着【鉴定】中数值的不断增加，勇者的身侧出现了一条手臂的虚影，虚影不断凝实，变成了一条真正的手臂……而后，勇者恢复了之前的无伤状态。
“总之就是这样，简单易懂，不是吗？”
勇者笑着，还抡了抡胳膊，看上去已经完全没事了。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活蹦乱跳的勇者，视线在勇者和他那断在地上血流了一地的胳膊不断来回……然后更离谱的事情发生了……
地上的胳膊开始虚化，连带着墙上的血迹渐渐消失，变成了微弱的光辉重新回到了勇者体内……随着最后一缕光芒的消失，整个监牢回到了它最开始的模样。
“嗯，因为是勇者，所以即使是血也蕴含着大量的魔力，现在让它们回归原初也算是一种循环吧。”
勇者一本正经的解说让我我哑口无言，我只觉得自己被折腾的没有半点脾气。然后我就笑了，笑的像个傻子，实际上我觉得自己也就是个傻子……有什么好怀疑的呢，为什么要怀疑呢，怀疑了又怎么样呢，又干嘛要烦恼这些呢……明明有那么多后悔的事了，为什么还要在这些不必要的事上浪费感情呢。
“你有病，哈哈，你就tm有病，哈哈……”
我笑的自己肚子都疼了，眼泪也流出来了，但当然顾不得擦，只是退回了床边，坐在床上捂着肚子继续在那笑。
“哪有人会为这种事把手给切下来的啊？居然会有人真就把手切下来了？哈哈哈哈tm还能长回去就离谱哈哈哈哈笑的我话都说不出来了，这有病，这就tm有病。”
我在笑，也不知道自己是笑的多点还是眼泪多点，反正就在那笑，时不时还骂勇者几句。
而勇者也只是看着，一如既往的微笑着，守望着。
时间就这么流逝，直到监牢渐渐平静。
我坐在床上，迷茫的看着床板，痴痴的傻笑，内心自然是无比的尴尬。
坦白说我已经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勇者了。
想要和这个能面不改色砍下自己一条手的男人正常交流对我难度太高了。
他毫无疑问是货真价实的勇者。
而我却……
“怎么样，感觉好点了没？不会说现在还怀疑我不是勇者吧？”
安静的监牢里勇者发起了突然的问候，我自然也不甘示弱的回以吐槽。
“手切下来长回去这种离谱的事都发生了，我还能怀疑什么？”
“啊这样啊，能这么简单就让你相信真的是太好了呢。”
“一点都不简单好吗！快给左手道歉，给全天下的左手道歉！哪里会有这么离谱的事啊！”
“哈哈哈那可真不好意思。”
勇者笑了，听见他笑我也不住的跟着笑了。
隔壁发出一声轻响，虽然我没看，但我知道是勇者坐了下来……大概是又变回了之前盘腿的样子吧。
“说实话，为什么要切手啊，你明明不用去证明什么的……而且应该还有更好的办法吧？”
“嗯，确实，对你来说的话其实把这个监狱的门砍了或许更好一些。”
“那就把门给砍了啊！你一个勇者还被关在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哈哈哈，现在待在这里姑且也算是和对方的约定，要是随意破坏也不太好。”
“约定哪里有约定自己去监狱的……”
“嗯，确实，或许是我自己想砍吧。”
……对此，我沉默了。
勇者刚刚的惊人举动给了我相当的阴影。
虽然他一脸无所谓，但我不可能不在意……能看着对方砍下一只手却不为所动的人是不存在的——不管最后手有没有变回去。
只要还是正常的人，就都会为他人因自己而自残而感到自责……就算我已经看过了很多鲜血，见识甚至经历了多次死亡，我也无法就此心安理得的接受勇者给予的“台阶”。
长时间没得到我的回复，一旁的勇者突然说道。
“反正待在这里没事做，还有点时间，你要不要听个故事？”
“故事？”
我困惑的看了眼勇者，发现他正含笑看着我。
这家伙，一直在笑啊。
“没错，故事，勇者的故事。”
勇者别过头，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我有一个朋友……”
“好，我知道了，那个朋友是不是你自己？”
被我打断了话的勇者苦笑一声。
“真的是我的朋友。”
“好吧……你先继续。”
“额……我的朋友……被你这么一打断我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了。”
勇者低着头，颇为苦恼的样子。这让本想笑话他的我突然意识到……他或许在回忆对他很重要的事。
“哦，对，我的朋友，他是勇者。”
他说着，顿了顿，眼神陷入了回忆，而我也识趣的没再打断他。
“他是在我之前的，前任勇者。”
“和我不一样，在成为勇者前，他是个平民，而且很弱，真的很弱，无论是身份还是能力，即使拼劲全力也只能成为普通贵族骑士……或许对于一般人来讲那是很厉害，但对于他以及他要守护的对象来说，却是远远不够……所以只能拼命的练习，不断的努力，去挑战无法战胜的敌人，去完成本来完不成的事……为此我还帮了他好几次。”
说到这里，勇者浮现笑容。
“这样努力的他，最后理所当然的，但在那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当着诸多强者的面获得了圣剑的认可，成为了勇者。”
“你那时没得到圣剑的认可？”
我忍不住插嘴道。
“没有。”
勇者摇了摇头。
“并不是我自吹，那时的我很强，非常强，甚至可以说最强……”
“那你还被打爆了……”我在一旁嘀咕。
“……我那时候没有用圣剑……不过对面也有所保留，或许也不能说稳赢吧……不过能让我先把这故事讲完吗？”
老被我打断就连勇者也受不了，只是不住的苦笑摇头，看他这副样子我自然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
“……总之就是我很强……以至于周围所有人都觉得我就是勇者，所有人都觉得除我外无人再能拔出圣剑……当每个人都这么说的时候，就连我都开始觉得自己就是勇者了……于是，在所有人的支持下，我去尝试拔出圣剑……”
“而最后的结果显然证明了，强大与否并不是成为勇者的条件……我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圣剑所拒绝，成为了第一个失败者。”
“好惨……”
勇者点点头。
“是的，当时真的有够受的，即使现在回想起来，要是那时候拔出圣剑就好了。”
勇者抬头，眼中透露着缅怀，过去的一切仿佛历历在目。他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
“……所以当那个人拔出圣剑的时候，整个世界都震惊了。就连我……虽然当时觉得为他高兴，但事后回想果然也是有些失落，或许还有嫉妒在里面。但即使如此，我也依旧是他的友人，和他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并肩负起指导他成长的责任。”
“在那个时候，不论我还是他，都饱受非议……贵族的骑士没有拔出的圣剑却被平民**了，单就这一点就会有很多王公贵族站出来批评……而最强骑士还要负责指导平民，自然也引发了很多有心人的争议……”
“但这并不是问题，他和我的友谊依旧深厚，而在我和其它友人的指导下，他也以无愧勇者之名的速度飞速成长……日渐强大。”
“他感恩我的指导，我则欣喜他的成长……但现在看来那或许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吧……”
说着，勇者叹了口气。
我没敢插话，聚精会神的听着。
“然后，到了那天……我的父亲在讨伐龙的过程中被龙所杀害……”
“……”
“嗯？你似乎很想说些什么？”
“……你这冷不丁的把自己爹死了说出来……我想说的可不太多了。”
勇者仍旧是苦笑，但脸上不可避免的带了些许寂寞。
“那时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也不过是当做故事里的人说出来，你不必在意。”
“在意倒没啥好在意的……虽然按理说应该在意。但我想问的其实是……你们那边的龙是什么东西？”
我记起起勇者面板里出现过的【屠龙者】以及【龙族誓约者】的称号，当时鉴定的时候显示无法识别，现在想来勇者是要说有关的东西。
“龙啊……大概就是和你知道的差不多但完全不一样的东西，总之你知道它很强就行了。”
“差不多但完全不一样……行吧你这解释就当我接受了……”
对于我一脸无语的表情勇者显然不太在意，点点头便继续说道。
“……我的父亲被龙所杀害，他自认为承了我的恩情便想帮我复仇……可笑的是我当时居然真的就这么认为了，却从未考虑他被其它人蛊惑的可能。”
“最后……他坚定了自己为友人复仇的信念，违背了王国的指令前往讨伐龙族，而我身为王国的骑士奉命阻止他，我们因此站在了对立面上。”
“那是一场艰难的，但却精彩的战斗。”
“我很强，非常强，甚至可以说是最强，就连当时的勇者也能压制……而他，充分的运用了圣剑能力，勇者的加护，把我所教的一切发挥的淋漓尽致……那份强大，甚至让我心悸……他以后会继续成长，变成一位比我还要强的多的，名副其实的勇者吧。”
“但在那时，还是我更强，所以斩下了他握着圣剑的手，因此就觉得结束了战斗——这是我迄今为止所犯下的最大的错误。”
“他的手……复原了是吗……”
我低声说着，对此，勇者点了点头。
“是的，他的手顷刻间复原了，本应飞出去的圣剑也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中，然后，毫无防备的我因此遭到了致命的创伤……”
勇者没再说话，我也保持着沉默……听到这里，我已经猜到了大概的结局……那绝对不是个让人高兴的故事。
“真的很可笑。”
勇者再度开口道。
“当时的我，因自己的败北而高兴，甚至感觉到解脱……为他的强大而欣慰，承认他的信念后，就此放任自己被击倒，陷入了昏迷……”
“那是何等的愚蠢，单纯的享受着战斗，因他的成长而欣喜……沉迷其中却忘记了自己的初衷……如果我当时没有放弃，继续战斗的话……”
勇者的话语中带着浓浓的悲伤。
“那他的结局呢，那位勇者最后怎么样了？”
虽然到这我已经知道结局了，但我还是选择问了出来。
“他死了，被龙杀死了。”
我吸了一口凉气。
一时间，地牢又陷入了沉默。
“我的故事说完了。”
我点了点头。
“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勇者点了点头。
“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故事。”
“如果只是想解释为什么自残的话，应该不用说那么多吧？”
“……”
“谁知道呢？”
勇者直起身，身子撑着手向后靠去。
“大概就是我想说吧。”
“……”
“在这个世界，一直都是一个人，不可避免的，就像找人说说心理话。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勇者看向我，一如既往温和的微笑。
但我已经知道，他很孤独。
他真的是把我当做他的同伴。
“还有一点。”
他继续说道。
“你刚刚的表情，和他很像。”
“很像？”
我回忆起自己刚刚的情绪，怎么都不觉得会有哪里和前任勇者相似的地方。
“质疑自己的力量，怀疑对方的信念，然后钻了死胡同。就是这点，一模一样啊。”
勇者由衷的说道。
我面露苦笑，想继续说点什么，却看勇者骤然起身，面目严肃。
……
此刻的我尚未注意。
时间已经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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